(番外)+(全文)《红缨拭雪》沈青秋萧衍全章节在线阅读_沈青秋萧衍最新章节阅读

我是太子妃,但太子不爱我。他娶我只因我爹是镇国大将军,兵权在握。大婚那夜,

他抛下我去安慰他的白月光。我摘下凤冠,自己掀了盖头,对镜描眉点唇。十年后,

太子登基,第一道圣旨竟是废后。我笑着叩首:“谢陛下隆恩。”转身去了冷宫旁的废院,

养花酿酒,逗猫看书。直到边境告急,他的白月光兄长临阵脱逃,三十万大军危在旦夕。

他深夜踏雪而来,却见我披甲执枪,正要出征。月光下,我枪尖染血:“陛下,

臣妾这支红缨枪,许久未饮人血了。”长乐宫的更漏,一滴,一滴,

在空旷的殿宇里砸出回响。烛台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烧了大半,烛泪堆叠如血色小山,

凝在冰冷的金座里。沈青秋端坐在铺着大红百子千孙被的龙榻边,背脊笔直,

颈上压着的九翚四凤冠沉沉地坠着,眼前的赤金流苏随着呼吸轻轻晃动,

隔出一片迷离的光晕,也模糊了殿门处最后一点光影的消失。门被推开又合上的声音很轻,

像怕惊扰了什么,又像毫不在意。带起的风扑灭了离门最近的一对喜烛,光线暗了一瞬,

随即又稳住,只是那股子甜腻的暖香里,似乎混进了一丝夜风的凉。

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已屏息敛目退到了外间,偌大的寝殿,只剩下她一个人。不,

或许还有那些看不见的,藏在描金绘彩梁柱后的、沉在厚重织锦地毯下的无数双眼睛,

属于这深宫,属于即将真正开始的漫长岁月。流苏在眼前晃,晃得人心头发闷。她抬手,

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凤,顺着繁复的纹路向上,找到卡榫,轻轻一拨。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

紧绷了一整日的头皮骤然一松。她取下那顶象征着太子妃尊荣,也压得她脖颈酸痛的凤冠,

随手搁在身旁的空位上。空荡荡的,本该有另一个人。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,

是内府最顶尖的绣娘耗时一年缝制,金线银丝在烛光下流淌着细碎的光,

绣着的鸳鸯凤凰栩栩如生,只是此刻看着,莫名有些刺眼。她站起身,走到镜前。

镜面平滑如水,映出一张年轻姣好的脸,眉眼间却没什么新嫁娘该有的羞怯与欢悦,

只有一片近乎倦怠的平静。唇上的口脂有些淡了,脸颊因一整日的仪式而透出薄红,

眼神却清凌凌的,像冬日的深潭。她拿起妆台上的螺子黛,对着镜子,

慢慢地、仔细地描画那两道本就形状姣好的眉。黛色匀开,眉峰微扬。又拣了盒新的口脂,

是饱满的正红色,用小指沾了,一点点抿在唇上。镜中人霎时明艳起来,只是那艳色底下,

依旧是冷的。十年弹指过。太极殿的晨钟比往日似乎更肃杀些。沈青秋身着皇后朝服,

头戴九龙四凤冠,站在殿中。初冬的寒气从殿门缝隙钻进来,扑在脸上,

带着金砖地面的冷意。御座上的帝王穿着明黄朝服,神色疏淡,目光扫过她时,

没有丝毫波澜。内侍总管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,一字一句,宣读着那道她早已预料的旨意。

无非是些“德行有亏”“深宫寂寥、恐难表率六宫”之类的套话。殿内百官垂首,噤若寒蝉,

只有那声音空洞地回荡着。她安静地听完,面上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笑意。

然后,她缓缓跪下,以最标准的宫仪,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,声音平稳无波:“臣妾沈氏,

德行浅薄,难承后位。谢陛下隆恩。”没有辩解,没有眼泪,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御座一眼。

她起身,褪去那身沉重的皇后朝服和凤冠,只着素色常服,转身走出太极殿。朝阳初升,

将她离去的影子拉得很长,却很快融入了宫墙巨大的阴影里。

废后该去的冷宫在西六宫最偏僻的角落,年久失修,宫墙斑驳。沈青秋却没进去,

她看中了冷宫旁边一个更小的、几乎被遗忘的废弃院落。院门歪斜,里面荒草半人高,

只有两间快要坍塌的厢房,一口枯井。她带着唯一还愿意跟着她的老宫人云姑,住了进去。

云姑原是沈家的老人,看着沈青秋长大,此刻只是默默流泪,手脚不停地收拾。

沈青秋却挽起袖子,亲自拔草,清扫。又从尚宫局讨了些不要的花种,

撒在清理出来的泥地里。向宫里的老太监学了酿酒的法子,

用院里那棵老梅树今年开得晚的残花,试着酿了一小坛梅子酒。

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瘦骨嶙峋的三花猫,怯生生地在院门口张望,她便每日省下半碗饭,

放在墙角。那猫渐渐不怕了,有时会跳上她晒太阳的膝头,呼噜呼噜地打盹。更多的时候,

她看书。从家里带进宫、压在箱底多年的那些兵书、杂记、山川志,一册册翻出来,

晒掉霉味,在午后的阳光下慢慢读。手指抚过父亲批注的凌厉字迹,有时会停顿很久。

云姑总忧心忡忡,说这里太破,吃用太差,说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如何克扣份例。

沈青秋却只是笑笑,指着墙角新冒出的一簇嫩绿:“瞧,鸢尾活了。

”或者举起粗陶碗里清亮的酒液:“这酒味儿,正了。

”日子像院角那架废弃的辘轳上缠绕的枯藤,看似静止,却在不知不觉间,蔓开了新的枝叶。

直到那日,北境八百里加急的烽火,烧穿了京城表面的平静。突厥十万铁骑绕开险隘,

突袭雁门关。守关主将,正是如今已晋位贵妃的柳月容的兄长,柳威。捷报未来,

败讯先至——柳威贪功冒进,中伏大败,竟弃城先逃,致使门户洞开,

三十万边军被围困于苍狼原,粮草断绝,情势危如累卵。朝堂震动,天子震怒。

御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,主战主和争吵不休,却谁也拿不出解围的良策。

柳贵妃哭晕在御前几次,换来的只是帝王愈加阴沉的脸。消息传到废院时,

沈青秋正在擦拭一杆旧枪。枪是云姑偷偷从沈家旧物里带进来的,用布裹着,藏在箱底多年。

枪身是沉手的白蜡木,枪头蒙着厚厚的尘垢,红缨也褪了色,暗淡地垂着。她擦得很仔细,

一点一点,露出枪头冷冽的寒光,那褪色的红缨,在油布擦拭下,

仿佛也醒转了些许旧日的暗红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擦拭的动作,越来越慢,最后停下。

指尖拂过枪身上几处陈旧磨损的痕迹,那是年岁,也是故事。当夜,大雪忽至。

鹅毛般的雪片无声覆盖了皇城的琉璃瓦,也掩盖了废院残破的轮廓。

急促的、属于男子的脚步声踏碎了雪夜的寂静,径直奔向这处被遗忘的角落。

院门被猛地推开,撞在墙上,发出哐当一声响。萧衍披着玄色大氅,肩头落满雪花,

站在纷纷扬扬的雪幕里。他脸上带着连日焦灼的疲惫,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,

目光死死盯住院内。院内,沈青秋站在屋檐下。她没穿宫装,也没穿冬日厚重的棉袍,

而是一身不知从何处翻出的、半旧不新的银色软甲,贴合着身躯,

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微光。软甲有些地方明显不合身,束腕处用皮带紧了好几扣。

长发高束成男子式样,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,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。

她手中握着的,正是那杆白日里擦拭过的红缨枪,枪尖斜指地面,

褪色的红缨在穿庭而过的寒风中微微拂动。她正在将一个皮质护腕扣紧,动作不紧不慢。

云姑跪在一旁,捧着一个打开的木匣,里面是几件同样旧损的随身兵器。

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似乎想迈步进去,脚下却像被冰雪冻住。

他看着她这一身迥异于过去十年温顺沉默的装束,

看着她手中那杆不该出现在深宫妇人手中的长枪,喉结滚动了一下,

声音因寒冷和某种剧烈情绪而嘶哑破碎:“沈青秋……你、你这是做什么?

”沈青秋扣好了最后一个护腕,这才抬起头,看向他。

雪光与屋内透出的昏暗灯光交织在她脸上,眉眼依旧,只是那眼神,

再不是他记忆中低眉顺目的模样。平静,甚至带着点萧索,却又像冰封的湖面下,

有暗流无声涌动。她没回答他,只是微微侧首,对云姑低语了一句什么。云姑含泪叩首,

将木匣放在地上,退开了几步。沈青秋这才提枪,手腕一振,那枪尖“嗡”的一声轻吟,

划破雪幕,几片雪花沾上锋刃,瞬间消融。她握着枪,一步步走下屋檐前的石阶,

雪在她靴边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她在院中站定,离萧衍不过十步之遥。雪落得更急了,

在他们之间织成一道晃动的帘。她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落雪,落入他耳中。

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雪下得真大:“陛下,”她甚至还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,

那弧度转瞬即逝,快得像错觉,“臣妾这支红缨枪……”她顿了顿,手腕翻转,

枪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半弧,倏地定格,直指前方——并非指向萧衍,

却带着一种无形的、凛冽的锐气。褪色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扬起。“……许久未饮人血了。

”话音落下,雪落无声。只有风穿过破败院墙的呜咽,

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皇宫夜巡的梆子声,沉闷而悠长。萧衍僵立在原地,

大氅上的雪化了又积,玄色布料浸出深暗的水痕。他看着她手中那一点寒芒,

在雪夜里亮得刺眼。雪,不知疲倦地落着。萧衍看着那杆枪尖,寒芒一点,刺得他眼底发涩。

十年了,他几乎忘了,沈青秋是镇国大将军沈巍的女儿。

那个十二岁就能挽弓射雁、十五岁跟着父兄混入军营校场、十八岁……十八岁嫁给了他,

从此敛去所有锋芒,成为他宫里最沉默、最规矩、最无趣的一个摆件的沈青秋。

“你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试图找回帝王应有的威仪,声音却干涩得厉害,“胡闹!

这是战场!是数十万将士的生死!不是你……”不是什么?不是妇人该涉足之地?

这句话卡在喉咙里,对着眼前这一身软甲、眼神清洌如刀锋的女子,竟有些说不出口。

他想起了柳威,想起了那道让他震怒又无力的战报,

想起了此刻正被围困在苍狼原的三十万儿郎。而满朝文武,竟无一人能解此危局。

沈青秋手腕微沉,枪尖向下压了半分,那点刺目的寒芒随之隐入雪光背景。

“陛下深夜踏雪而来,总不至于是关心臣妾这废院冷暖。”她语调平平,听不出情绪,

“北境战报,臣妾略有耳闻。柳将军失机,雁门洞开,苍狼原被围。”她每说一句,

萧衍的脸色就沉一分。这些是朝堂上最忌讳、最让他难堪的疮疤,

此刻被她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揭开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客观。“是又如何?

”萧衍袖中的手攥紧了,指甲掐进掌心,“朝廷自有法度,朕自有决断!

岂容你一个……一个妇人置喙!”最后几个字,到底带上了怒意。“朝廷法度,

便是任由三十万将士因一人之过埋骨黄沙?”沈青秋抬眼,目光终于直直对上他,

“陛下‘自有决断’,不知是要调哪位将军,带多少兵马,几日可解苍狼原之围?

粮草如何筹措,如何运送?突厥铁骑以逸待劳,绕开雁门后路何在,可有斥候探明?

苍狼原地势如何,水源何处,能撑几日?”一连串的问题,又快又急,

每一个都敲在萧衍最焦灼无力的地方。他登基不久,根基未稳,朝中武将青黄不接,

老将凋零,新将难当大任。柳威是他一手提拔,本意是制衡沈家旧部,

谁知……更麻烦的是军情不明,北境传来的消息混乱矛盾,朝堂上吵了几天,

除了问罪柳威、催促援军,实质性的方略一条也无。他被问得哑口无言,胸中憋闷,

怒意更甚:“沈青秋!你这是在质问朕?!”“臣妾不敢。”沈青秋垂下眼帘,复又抬起,

那一瞬,萧衍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悲悯的东西,快得抓不住。

“臣妾只是提醒陛下,战机稍纵即逝。苍狼原的雪,比京城的更冷,血……冻得更快。

”她顿了顿,将枪杆换到左手,右手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、边缘磨损的羊皮纸,向前一递。

“此乃北境山川舆图,臣妾闲来无事,依早年记忆与零星邸报所绘。虽不精细,

但雁门至苍狼原一带关隘、水源、可行小道,略有标注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“另,

家父旧部中,有数位老将虽已致仕或调离边关,但其子侄、亲兵仍在北军效力。名单在此,

或可一用。”萧衍看着那卷羊皮纸,没有立刻去接。风雪卷过,纸卷在她手中微微颤动。

他看着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,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,没有涂任何蔻丹。这双手,

曾为他捧过茶,执过笔,也曾在年节宫宴上,于众人面前恭敬地为他布菜。他从没想过,

这双手,还能画出边关的舆图,还能握紧杀人的长枪。“你为何……”他声音低了下去,

带着连自己都不解的困惑,“既有此心,为何当初……”为何当初在宫里十年,

从不曾显露分毫?为何在他为边患焦头烂额、在柳贵妃哭求他保全兄长时,她一言不发,

甚至在他下旨废后时,也只是平静地谢恩?沈青秋似乎笑了一下,那笑意未达眼底,

便被风雪吹散。“陛下,”她轻轻打断他,将羊皮图卷又往前送了送,几乎要触到他的大氅,

“图,陛下可要?”萧衍终于伸出手,接过了那卷犹带着她指尖寒意的羊皮纸。入手微沉,

纸面粗糙。他展开一角,就着雪光,看到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勾勒的山川河流,城池关隘,

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标注。笔触沉稳,标注简洁精准,绝非一日之功。他心头剧震,

猛地抬头看她。她却已经收回手,重新握紧了枪杆。“陛下,臣妾今夜子时启程。

”语气是陈述,而非请示。“你……”萧衍攥紧了图卷,骨节发白,“你以何身份去?

废后沈氏?还是沈巍之女?朕未曾下旨!”“陛下不会下旨。”沈青秋看着他,

目光澄澈如冰雪,“陛下只会‘不知情’。一个因被废而心怀怨望、私自离宫的废后,

听闻故土危难,不惜违抗宫规,盗取令牌,擅离京城,欲往北境……无论成败,

皆与陛下无关。若败,是沈氏女咎由自取;若成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下,

夜风卷起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。“若成,也是前线将士用命,陛下运筹帷幄。

至于一个‘已死’的废后是生是死,身在何方,无足轻重。”萧衍彻底怔住了。

他看着眼前的女人,忽然觉得无比陌生。十年夫妻,同床异梦,

他以为他了解她的沉默、她的顺从、她的无趣。却从未想过,这沉默之下,

是如此的决绝与清醒,甚至清醒到冷酷地算计着一切,包括她自己的生死与声名。

“你图什么?”他哑声问,第一次真正将她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质问,“沈青秋,

你这么做,到底图什么?为沈家?为你父亲?还是……为报复朕?”这个问题,

似乎终于触及了某个核心。沈青秋握着枪杆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。她沉默了片刻,

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。“沈家世代将门,忠的是社稷,守的是百姓。”她缓缓开口,

声音比刚才更轻,却字字清晰,“父亲教我骑射兵书时说过,将军的责任,是让跟着他的人,

尽可能多地活着回家。”“至于陛下,”她抬眼,目光掠过他,

望向远处被雪幕遮蔽的、巍峨宫殿的模糊轮廓,“十年前大婚那夜,

陛下抛下臣妾去安慰柳良娣时,臣妾便已明白。陛下心里,从未有过臣妾的位置。既无位置,

何来怨恨?又谈何报复?”她微微偏头,似乎有些倦了。“时辰不早,臣妾还需收拾行装。

陛下若无他事,便请回吧。雪大,路滑。”逐客令下得如此自然,

仿佛他才是那个误入此地的外人。萧衍站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手里攥着的羊皮图卷,

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发慌。他想斥责她的狂妄,想阻止这荒谬的一切,

想质问她凭什么以为她能扭转乾坤……可话到嘴边,看着那双映着雪光的、平静无波的眼睛,

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想起了十年前,洞房花烛夜,他掀起盖头时看到的那张脸。年轻,

美丽,带着新嫁娘应有的羞涩红晕,眼神却是安静的,甚至有些空洞。

他当时满心都是月容委屈垂泪的模样,只觉得这双眼睛太过无趣,寻了个借口便匆匆离去。

如今想来,那空洞之下,是不是从一开始,就是这样的冰冷与清醒?

“你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。沈青秋却不再看他。她转过身,

提枪走向那两间破败的厢房。银色软甲的背影在雪中显得单薄,却又挺直如松。“云姑,

”她唤道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过来,“将我那件玄色大氅拿来。还有干粮和水囊,

检查一遍。”“是,**。”老宫人哽咽着应了。萧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,

风雪立刻填补了她留下的空缺。他立在院中,肩上积雪已厚。手里的羊皮图卷,

边缘硌着掌心。许久,他猛地转身,玄色大氅扫起一片雪沫,大步流星地朝来路走去。

脚步比来时更重,更乱。废院的门在他身后,依旧敞开着,像一个沉默的、漆黑的洞口。

子时的梆子声,遥遥传来,闷闷的,一声,又一声。雪,下得更急了。雪,在子时之前,

停了。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废院残破的轮廓被积雪勾勒得柔和了些,却更显孤寂。

厢房内只点了一盏如豆油灯,光影摇曳。沈青秋已褪下软甲,

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,外面罩着云姑递来的玄色旧大氅。长发彻底打散,

仿照男子样式紧束于顶,以布巾裹了。脸上未施脂粉,甚至刻意用些灰土抹暗了肤色,

掩去过于醒目的眉眼。她正将最后一把匕首绑在小腿侧,动作利落。

云姑一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系紧,一边抹泪,

絮絮叨叨:“……干粮是奴婢悄悄攒的硬饼,咸了些,但顶饿……水囊灌满了,

还塞了块姜……银子缝在夹层里,还有两片金叶子,应急用……**,真、真不用雇辆车?

好歹走到城门……”“人多眼杂。”沈青秋打断她,声音平稳,“我脚程快,走小路,

天亮前须得出城。”她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,确认一切稳妥。

目光落在墙角那杆红缨枪上,走过去,拿起,用一块灰布仔细裹好枪头红缨,负在背后。

“云姑,”她走到老宫人面前,看着对方红肿的眼眶,语气放缓了些,“我走后,锁好院门。

无论谁来问,只说我一直病着,未曾离开。若……若有人硬闯,或传我死讯,

你便设法去寻内侍监的秦公公。”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半旧的、非金非玉的朴素指环,

塞进云姑手里,“他是我父亲旧识,受过沈家恩惠。见此物,他会替你安排出路,送你出宫,

去南边我娘家族人处安顿。”“**!”云姑攥紧指环,泣不成声,

“老奴……老奴等着您回来!您一定要回来!”沈青秋伸手,轻轻拍了拍云姑佝偻的肩,

没说话。转身,吹熄油灯。黑暗笼罩下来,只有窗外积雪映出的微光。

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,寒风夹着碎雪扑面而来。没有回头。废院地处西六宫最偏处,

紧挨着年久失修、几乎无人巡查的一段宫墙。沈青秋如同暗夜里的影子,贴着墙根疾行。

她对这十年囚牢般的宫廷了如指掌,避开几处固定哨卡和偶尔巡夜的太监队伍,毫不费力。

宫中侍卫多集中于前朝和皇帝、后妃的主要宫殿,这片荒废之地,

寂静得只有她踩在积雪上极轻的咯吱声。很快,她停在一处宫墙下。墙砖风化严重,

缝隙里长出枯草。她解下背后长枪,用布裹着的那一端,***墙缝,试了试力道,

然后手脚并用,借助枪杆的支撑和砖缝的凸起,敏捷如狸猫般向上攀爬。

十年的宫廷生活似乎并未磨去她骨子里的矫健。翻过墙头,轻盈落地,

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一条罕有人至的夹道。她辨认了一下方向,

朝着记忆中离此最近的一处专运污物、夜间开启的偏门潜去。腰间,

一块冰冷的铁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——那是她作为太子妃时,萧衍某次随手赏下,

允她必要时可出入宫禁的令牌,早已被遗忘多年,此刻却成了她“盗取”的凭证。

偏门处果然只有两个老迈太监守着炭盆打盹。沈青秋将身形隐在阴影里,深吸一口气,

模仿着记忆中某个内侍监管事尖细而略带倨傲的嗓音,压低了道:“奉里头贵人急命,

出宫办事,开门!”其中一个太监迷迷糊糊睁开眼,

看到阴影里一个穿着太监服饰(她出来前已换好)、身形不高的人影,

又瞥见对方腰间晃动的令牌模糊轮廓,不敢细看,

嘟囔着:“这大雪夜的……”却还是晃晃悠悠起身,掏出钥匙开了侧边一扇小门。

沈青秋闪身而出,脚步不停,迅速没入宫外更广阔、更复杂的街巷黑暗之中。

几乎在同一时刻,御书房。炭火烧得极旺,驱散了冬夜的严寒,却驱不散萧衍眉宇间的沉郁。

他面前龙案上,摊开着那卷羊皮舆图,旁边是北境如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,

还有一份墨迹未干的名单——沈青秋给的,沈家旧部子侄亲兵在北军中的关系脉络。

殿内只留了心腹太监总管高德海伺候,垂手站在阴影里,大气不敢出。

萧衍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羊皮图“苍狼原”三个字上划动。那女人的笔迹瘦硬清晰,

标注着水源地、几处避风谷地,还有一条几乎被遗忘的、绕行黑石山的狭窄马道。这条马道,

兵部存档的正式舆图上根本没有。“高德海。”萧衍忽然开口,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。

“奴才在。”“你说,”萧衍的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,语气听不出喜怒,

“一个在深宫里待了十年、安分守己的妇人,如何能绘出这般详尽的北境舆图?

连废弃多年的马道都记得?”高德海头垂得更低:“陛下,沈皇后……沈氏娘娘,出身将门,

或许……或许未出阁时便留心于此。”“未出阁时……”萧衍咀嚼着这几个字,嗤笑一声,

却带着自嘲,“是啊,将门虎女。是朕……是孤,把她当成了金丝雀,锁了十年。

”他想起废院中,她提枪而立的样子,那眼神,哪有半分金丝雀的柔顺?“名单上的人,

查了吗?”“回陛下,已连夜密查。名单所列七人,现均在北境各军之中,职位不高,

多是校尉、队正之流,但据暗报,确系沈老将军旧部子弟,在军中颇有威望,

尤其擅长山地奔袭、小股作战。其中两人,正在被围的苍狼原西侧驻防军内。

”萧衍闭上眼睛。她连这个都算计好了?给他图,给他可用之人,

甚至暗示了破局的某种可能——奇兵突袭,里应外合。可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调动这些人?

凭一个“已死”的废后身份?还是凭她姓沈?“陛下,”高德海小心翼翼道,

“沈氏娘娘今夜子时……是否要派人……”“不必。”萧衍睁开眼,眼底一片幽深,

“她不是说了吗?一个心怀怨望、私自离宫的废后。与朕无关。”他顿了顿,手指收紧,

小说《红缨拭雪》 红缨拭雪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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