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者其实对于此都市类型的小说套路很懂,但巧妙的是潘三五剑走偏锋,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惊喜,和主角姚炳乾潘三五相关的一些处理方式就是例子,《窑光里—小镇旧事》第13章悲喜交加……
奔忙不息,争先有算话初探
行人有云:
那边恸哭这厢歌,世上悲欢问几多。
但尽平生三两事,任人评说又如何?
窑场的伙计们,虽说姚炳乾并没有特意传话,但一个不缺都到了。姚炳乾与几个年长的商量着给丁三抬棺,周十六当着丁家族人的面,询问丁老鹄。丁老鹄尚未表态,丁家人就炸了开了锅。
“没这个道理!难不成我们丁家没人了?”
“就是,太欺负人了吧?”
“我们丁家有的就是人,用不着外面人来抬棺材!”
“还是要多给他两个巴掌吃,不然,不认识人啊!”
“好了!闹嗲个闹?我们自己家里人抬就自己家里人抬,不要牵丝攀藤!说些不相干的话!”
“当然要我们自己抬!”
丁老鹄看着周十六,冷冷地扔过一句来:“我们自己抬了!”
周十六看此情形,自是明白不可再多说,应了一声,回转过来,低低地对姚炳乾说道:“他们自己抬!”
姚炳乾立刻明白过来,也不再多言,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就静静地坐着。
“高升!高升!”不知是谁大声喊着,站在门前菜地上的三个丁家人马上各点了一个炮仗。女人们的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,诸多村里人远远地围着看。梅道士的跟班大声喊道:“移驾了,移驾了!移驾的人赶紧过来!”随着他的喊声,八个丁家的小伙子往屋里去。不一会儿,八个人把棺材抬了出来,旁边的人把两张长凳塞到棺材下。“落座!落座!”八人把棺材停在长凳上。四人把两根碗口粗的太平桁扛了来,丁老鹄的大堂兄指挥着把太平桁捆扎在棺材两侧。
“巳时到没?”人群中有人问。
“到了吧?”
过了会儿,梅道士出来,伸展双臂抖了抖道袍,鬼也巫哉地唱了起来:“大宋长春府晋陵县青城乡丁家房,丁本元三子,丁如友,吉日移驾三清世界,吉位东北,吉时巳时三刻,诸亲朋好友送行啊,啊,啊……!”唱完,梅道士接过跟班递来的碗,喊道:“好,八仙班呢,八仙班呢?!还有垫茶的,过来,都过来!洒情了,洒情了!”八个准备抬棺的走上前去摊开双手,梅道士念念有词,手捏布花蘸了水,洒在八人的手心里,几个垫茶的妇人也摊开双手接着。洒完情,梅道士挥手吩咐:“上杠,上杠!”八人弯腰钻到太平桁下。“不要急着抬起来啊,我叫你们起来再起来!高升!高升!”梅道士喊着,等炮仗响过,梅道士挥手示意:“升座,升座!”八人把棺材抬着站了起来。梅道士大声唱道:“黄土铺地,紫气红光,甘露泼道,祥云瑞霞,仙班群立,直登三清世界啊……好,登程!登程!”随即,三个炮仗又响了起来,梅道士的三个吹鼓手和小跟班列成两行站在前面,吹吹打打,送殡的队伍开始出发,慢慢地往村东头移动。丁三尚未婚配,自没有后人,一个比丁三小一辈的本家侄儿,捧了赶出来的丁三的画像,走在队伍最前面,送殡的男人们跟在吹鼓手后面,女人们跟在棺材后面。丁三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,两个娘家的侄儿竭力扶着她往前走。本来,作为母亲是不能去的,但她非要去,梅道士说也不是不行,到头七那天他再来作法补救也是可以的。既然梅道士都开了口,别人自然也就没法再反对了。
丁老鹄不能来送儿子,周十六长了个心眼,嘀嘀咕咕地和张春荣商量了一下,嘱咐众伙计围着姚炳乾,片刻不离左右。
送殡队伍到了丁家墓地,亲朋好友们绕着新挖的坑走了一圈,便往回走了。张春荣拉着姚炳乾走麦地里,周十六领了其他伙计护在前后。眼看着将要进村时,丁家人扛了太平桁穿麦田追了上来,张春荣与周十六连忙把姚炳乾推着,离他们远远的,唯恐再出什么岔子。丁家那些人坏笑着看了看,跑到了前面,忽然又慢了下来,踏着小碎步。姚炳乾一行人见状,也停了脚步不靠上前去。慢慢地,年长的和女眷们走了上来,丁家人这才稍加快步伐往回走,村里的规矩,他们不能落在女眷的后面。
吃饭了,窑场上的伙计们单独坐桌,不让其他人掺进来,草草地吃过,赶紧告辞,一起回窑场。
众人护着,把姚炳乾送到家里,除了三九和陆七两,其他人都回窑场上去了。
老双六正领着吴大头在院子里四处查看,核实各式菜蔬和佐料齐全没有,见姚炳乾进院,忙笑着点头:“姚东家回来啦?”
“嗯,吴师傅来啦!要辛苦你了!”
“姚东家你真是客气,应该的,应该的。今天斋饭的菜蔬还好吗?”
“嗯,还好。”
“初三,吴师傅还开了些今天要办的新鲜菜,还要去办呢。”老双六插话。
“是啊,姚东家,这些今天要赶紧去办了,等明天是来不及的,你看看,安排人去置办回来。”
姚炳乾接过单子看了看,说:“吴师傅,你用鳜鱼?明天一大早不行?”
“这鳜鱼本就是杂鱼,虽说上不得大席面,但你这席面还是可以上的,再说也比青鱼价钱上相巧些,烧个糖醋鳜鱼,也是蛮惹吃的!只是这鳜鱼要走油锅炸一炸,最好是今天夜里炸好,明天只要油锅里稍微走一下,里面的肉也就热了,再用糖醋的芡汁一浇,就可以上桌了,所以,最好今天就去办了来,要斤把一条的,稍微小一些也行,你办六桌,就要六条,最好是多弄两三条,你姚东家亲眷朋友多,要是有客人渗出来,也有个回旋的余地,你说对不对?”
“这倒是的。”
“就是啊,鳜鱼要弄一风水的八九条,也是蛮难的,所以最好赶紧到‘八脚鬼’那里去,让他想想办法。”
“嗯,三九,这个事,你赶紧去办,寻八脚鬼。”
“好的。”三九答应着,眼睛看着刚从院子外走进来的石榴,石榴嘴角露出浅浅的,旁人不易察觉的甜甜的笑意。
“三九啊,你这个辰光去他家里,是寻他不着的,你去他们村东头的最东面的三寡妇家,现在这个辰光,他肯定在她家抓牌。”老双六叮嘱。
“好的,我这就去。”三九又微微瞥了石榴一眼,大步走出院去。
“对了,还有三斤沼虾,告诉‘八脚鬼’,让他明天一早送来!”吴大头大声地朝三九喊着。
“晓得了!”三九在墙外答应着。
“别的呢?别的也要去办,肉,过会儿刘大头会送来,我已经告诉他了,其他的,六叔和这个小伙子要去办了来了。”
“不要人给你打打下手?”老双六问。
“不用,我这里,有村里的女人家帮着就行了,就算难得凑把手,不有姚东家在吗?你们赶紧去办了来。”
“好的。初三媳妇,初三媳妇,要给点铜钱我,我去买菜呢!”老双六叫嚷着往里去。
“你进来拿,六叔,我在二重上呢!”王三丫在后面答应着。
吴大头忙乎着,姚炳乾在一旁偶尔帮一下,将近酉时,居立秋带着刘七、洪九来了。姚炳乾一看,晓得居立秋是结账来了,忙引到堂屋里坐了,倒上茶说话。说了会儿,王三丫进堂屋来,向居立秋一个劲地叹苦经,说手头实在是紧张,先是廿七讨亲,接着丁三过世,又是廿七的新媳妇回门,外面院子里的情形他也看着,炭钱能不能稍微宽限几日。居立秋自然也是一番诉苦,说他的生意也不好做,各条路上都要照应到,不然没法走炭船。姚炳乾见他提出炭船的事来,乘机把丁三死的缘故说了一番,说当时刘七也在场,他居立秋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才是。王三丫听了,自然马上帮着自家男人说了一通。居立秋不好反驳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说丁三被杀的事,他一回来,伙计们就告诉了他,以前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,如何了理后面的事,他也不好信口胡诌,他的意思,是先让姚炳乾拿个章程,再看看合不合适。姚炳乾听居立秋这么说,心里自是不太痛快,感觉居立秋是要推卸责任,但又不想把话说死,以后大家总还要往来,就说大家先想一想,至于到底如何了了丁三的事,再商量。居立秋见状,赶紧说丁三的事暂时放一下,还是先把这船炭的账结一下。姚炳乾夫妻俩互相看一下,晓得刚才关于丁三的话算是白说了。姚炳乾抽了两下鼻子,哼了哼。王三丫赶紧说手头真的是太紧张了,如果实在不行的话,尽最大的力,明天付他一部分,说着再解释,居重阳的南货铺里还拖着一大堆的欠账呢,再说这时也忙着回门的事,实在分不出身来。居立秋想了想,说既然如此,也就只得这样办了。说着,让洪九把账核一下。洪九说账已经算出来了,这回的,连同上两回欠下的余款,总计是八十贯七百五十四文。王三丫一听,马上说,家里真是没有这么多,挖穿麻袋底也只能凑个三十多贯,只能先付三十贯了。姚炳乾也说只能先付三十贯。居立秋见夫妻俩说得这么斩钉截铁,摇着头苦笑说三十贯就三十贯了,总也不能把姚炳乾押走当人质。说完账的事,姚炳乾马上缓了脸色,请居立秋帮忙到徐窑打听一下烧城砖的事。这顺水人情的事,居立秋自然是满口答应,至于能不能打听到,他也不保证。
与居立秋说话时分,三九回来了。等姚炳乾送走了居立秋三人,三九便马上告诉姚炳乾,说“八脚鬼”已经应下了,稍晚些,鳜鱼便送来。姚炳乾让三九回窑场去,让伙计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饭,晚饭后还留窑场上,晚些要上一船砖。三九应着,快步跑窑场去告知大伙。
没一会儿,刘大头把肉送了来,老双六和陆七两也把菜蔬都挑了回来。姚炳乾嘱咐吴大头,准备三桌人的晚饭,切些肉片出来,加个大蒜炒肉丝。王三丫听了,嚷嚷着到谁家垄上割些大蒜,石榴听闻,忙应声说她家的菜垄上大蒜正鲜嫩的时候,马上去割些来。
吴大头正忙着,妇人们准备晚饭。天黑了不多久,窑场上的伙计们就都来了,因还没开饭,勤快一点的便帮着在院子里做些杂事,有些人则在院子外蹲着说闲话。廿七因为明日的酒席他是主角,自然很是积极地在吴大头身边帮着。阿四也说要帮忙,见石榴走到哪里,他就跟到哪里,不时地说些稍带荤腥的话语。阿四跟了几个来回,石榴嫌他烦,就走到墙角边与人一起剥茨菇,阿四也跟了上去,还挤在石榴身边,不时地去蹭一下她的手。石榴打了他两下,阿四似乎受到了鼓舞,看着周围人不注意,伸手去摸石榴的屁股。
石榴猛地撞了他一下,发了威:“你做嗲?你发菜花痴啊!”一圈的女人吓了一跳,不明所以,呆呆地看着两人。阿四也似乎吓住了,愣了一下,分辨道:“叫嗲咾嘛,又不是故意的,没注意碰一下嘛!”石榴是真的火了,破口大骂:“日你娘的!还不是故意的!日你娘的狗东西!”说着,石榴抓起两把茨菇就劈头盖脸地砸向阿四,阿四一躲,坐到了地下,石榴很不解气,又叫骂着使劲地踢他。一旁的女人们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,忙把石榴拉开。几个女人数落阿四:“你要帮忙,哪里不能帮,我们这里人够了!”“真是鬼迷了心,跑这里来吃豆腐了,还懂点规矩吗?”“就是,这么多的人在呢,也来吃豆腐,真是色胆包天了!”众目睽睽之下,阿四不敢发作,只得极力分辨,说不是故意的。
众人忽然听到吵闹声,都扭头来看。站院子外的花师傅一见这情形,已然明白七八分,忙跑进来,把阿四拉出院子去,一边说:“好了,好了!偶然间碰一下,总是有的。好了,好了!”石榴不停地骂着,旁边的女人劝她消消气,也教训他了,再说与这种人生气不值得。
姚家院子经过这么一出,忽然间安静了下来,姚炳乾看着发生的事,一声也不吭。这时,六婶从灶间走出来喊道:“准备吃饭啦,准备吃饭啦!”女人们听见了,都围到灶间去帮忙,有的用缸盆盛饭,有的捧碗,有的拿筷,有的取了托盘上菜。院里院外的男人们闹哄哄地往堂屋里走。男人们坐下了,女人们把各项事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。姚炳乾叫吴大头先放下手里的活,吃碗酒解解乏。
男人们开始吃饭,女人们也陆续盛了饭在灶间站着吃,六婶单独盛了点饭菜,让容秀给姚顾氏送饭去。
也许是因为经过院子里闹了一番,饭桌上波澜不兴,大家很快就吃完了,三三两两地回窑场。姚炳乾叫住了廿七,让他不要再去窑场,早些回家去,准备一下,明日带了荷花早些过来。廿七答应着,先回家去了。
饭桌上,三九一直气鼓鼓地盯着阿四,阿四不敢看与他对眼,总是躲着三九的目光。阿四很快地把碗里的饭扒了,胡乱地吃了些菜,便拉了花师傅要回窑场。花师傅也顺着他,到灶间取了李师傅的饭菜,与阿四一起走在头里。
陆七两陪着三九一起走,数落着阿四,说家里都五个孩子了,还要在外面乱吃女人的豆腐,若是女人不吭声,也就罢了,偏要去招惹石榴这个野性子的女人,这下可好,偷鸡不成,反而蚀了一把米,这回阿四的脸是丢大了。三九听他嘀嘀咕咕地说着,也不吭声。
吴大头见伙计们很快吃完饭走了,觉得自己再端着酒碗就不好意思了,便把碗里的酒一大口吃完,添了些饭吃。姚炳乾让他慢些吃酒,吴大头说活还多,怕来不及。姚炳乾听了,也没了吃酒的兴致。不一会儿,女人们又过来收拾碗筷。因为这两天大伙天天有饭吃,桌上的菜便剩了不少,王三丫见了,吩咐六婶,让女人们回家时分一分,都端回家去。除石榴外,女人们听了,脸上都堆起了笑,说自己吃了,还往家带就不好了。六婶说这是应该的,大家不带些回去的话,也没有那么多的缸盆来盛,明天又是正席,见不得剩菜剩饭,那就只能倒了,荤汤荤水烧出来了,倒了怪可惜。女人们一个个都点头称是。
已经过了二更,还没离开的两个女人也打起了哈欠,问吴大头怎么还不完。姚炳乾见吴大头还在忙碌,便催促他早些歇了。吴大头这才稍微收拾一下,回家去。等吴大头走了,姚炳乾叮嘱老双六注意着,这才往窑场来,他估摸着,朱八斤的船也差不多该到了。出了后门,远远地不见窑场上有灯笼,朱八斤的船还没到,姚炳乾便放慢些脚步。走过鲶鱼墩时,杂树林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厉的声音,一只猫头鹰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。姚炳乾吓了一跳,心里不由“咯噔”一下:“不是好兆头!又有不好的事发生了?”姚炳乾正想着,却见一个黑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,直往西南奔去。姚炳乾大喝一声:“嗲人?”黑影不回答,只管往前跑。姚炳乾下意识地追了几步,看着也追不上,就停了下来。窑场上的伙计们听见了动静,纷纷叫喊着往姚炳乾这边冲来。
“阿哥,嗲事?”三九的声音。
“有个人从树林里爬出来,逃了。”
“阿哥你没事吧?”
“没事!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都回去吧。”
姚炳乾跟在众人后面往窑场去,感觉刚才的黑影有些似曾相识,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。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从树林里出来的人会是哪一个。
姚炳乾站在河浜前望着黑黝黝的湖面,只有近处的水面泛出些许的波光,不一会儿,远处有一星亮点慢慢地移动,姚炳乾揉了揉眼睛,一边问:“那是只灯笼吗?”无人回答,刚才还在身边的三九正往窑洞口走去,“三九,你过来,看看,那是不是灯笼?”三九听了,忙跑回来,盯着仔细地看了看,高兴地喊了出来:“是的,是的!是灯笼,船来了!”姚炳乾也稍微高兴了些:“好,好,快,快叫大家准备装船!”三九往回跑,一边喊:“装船了!装船了!”
船上走下来的人是个大胡子,拱手招呼:“是姚东家?”
“是啊,你是?”
“噢,我叫曹三,朱八爷叫来的!”
“好,好,曹老大请吃口茶,我叫人装船。”
“好!”曹三随着姚炳乾到窑洞前吃茶。
窑场的伙计们开始往船上装砖。
四更不到,船便装好了。曹三一行立马起锚开船,很快就消失在宋剑湖的芦苇丛中。
伙计们各自散了回家,几个没有娶亲的光棍便挤到草屋里,说可以多睡会儿,也好有力气吃廿七新娘子的回门酒。
院门虚掩着,姚炳乾轻轻地推门进去,见老双六坐在堂屋里的长凳上,头倚在墙上,张大了嘴打呼噜。老双六听到有人进来,猛地惊醒:“嗲人?”
“我!”
“噢,初三啊,窑场上好了?”
“好了。坐这里困,冷不冷啊?!”
“还好!”
“当心受瀴了,你回去困吧,有我呢,再过会儿天就亮了!”
“不用了,刚才眯了会儿,只怕野猫野狗的,偷了鱼,偷了肉。”
“没事,我刚才看了一下,没有事。你回去困吧,到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呢。”
“不了,我等天亮了再回去困吧,反正,我也毋嗲正经的事。”
“嗯,那也好,那我去横一歇,你再守一会儿吧,覅多少辰光,婆娘们都要来了。”
“好的!”
姚炳乾借着微弱的灯光,走过过道,摸进了房间,脱了衣服往被子里钻。
“回来啦。”
“嗯。”
“船装好了?”
“装了砖走了,我困一歇。”
“嗯,困吧。”王三丫把被子轻轻地按了按。
姚炳乾忽然坐了起来,很快地穿了衣衫,叫三九,叫了两声想起三九昨天睡在了草屋里,便开了后门往窑场去。
稻草铺上,五个小伙子睡到七横八竖,姚炳乾上前推醒了三九,让赶紧去请周传儒和吕敏,再把另四人也叫醒了,安排他们事项。毕竟都是毛头小伙,虽说只睡了不多会儿,却也并没有多少疲倦的神态,兴高采烈地领了差使各自去了。
回到家里,吴大头已经早早来了,王三丫指派着女人们做事,六婶正在做面饼,容秀在灶塘里添柴。姚炳乾看了看,提茶壶倒了昨日的剩茶,用水略微冲洗了一下,又掰了些茶叶放进去,走到炉子边提了水壶灌上水,放炉子上煮。
太阳慢慢地爬得越来越高,照在身上,人顿时觉着有了暖意。六婶招呼着大伙吃早饭,两大盆的面饼散发出甜美的油香,大铁锅里的稀粥腾起白雾,新腌的萝卜丝拌了些大蒜叶。各人盛了粥“呼呼”地吃着。吴大头一边吃着,一边直夸萝卜丝盐得好,六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,谦虚说不是厨子,手段不如吴大头。吴大头说好就是好,绝不是虚言,还说要拜六婶为师。旁边的女人趁机与吴大头打趣,要他出拜师的铜钱。吴大头便笑说他也可以教六婶烧一个菜,这样大家可以抵过。女人们听了,便取笑吴大头小气。说话间,出去的几个伙计也陆续回来了,一一向姚炳乾报告了情况。
本来,这回门酒,张春荣办喜酒那天,姚炳乾让三九都请了,今天再一一上门请一回,显是姚家郑重,当然,还有几个是那天没有到场的,像郑主首,他不是张家亲戚,张春荣家也不在五都,所以张春荣办喜酒,自然也请不到他,但姚家办回门酒,却是一定要请到的。还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,姚炳乾也都请了,而自家的亲戚,可请可不请的,也就不请了,毕竟,荷花不是姚家的亲闺女。
客人都已散去,留下一地的垃圾,吴大头与帮忙的女人们闲聊着吃饭。姚炳乾虽说多吃了几口,感觉甚是疲乏,脑子却还很清醒,他吃着茶,回想着刚才的情形。潘承宗与各家窑主都来了,而其中几个他并没有请,居立秋虽然见了容秀话里话外地说着戚里正家攀亲的事,而戚田丰却并没有多言,而其他的窑主呢,一个个都腆着脸与他攀交情。
“难道是砖的事,戚金荣透露给他们了?应该不会啊,谁不想自己多卖点呢,犯不着多拉人进来,那他自己不是少做了?戚八九应该不至于这么傻。也许,他是不小心露了口风,大前天廿七家吃喜酒,潘承宗就明显换了脸面,看来潘小气是早得了消息,可那又是怎么露出去的呢?嗯,得问问这个戚八九。”姚炳乾找不到答案。
“今朝,荷花的那两声寄爹、寄娘,叫得还真咾甜的。”
“那是当然了,要是换了我,我也会叫这么甜的!你看看那些陪嫁的东西,还是临时的寄女呢,一般人家,哪里有?”
“就是嘛!”
“那你先叫一声让大家听听,让大家评评甜不甜?”
“寄爹爹!寄娘娘!”那妇人拿腔拿调地学着,一边捏着兰花指蹲下施礼。
“呵呵呵,有七八分像了!”
“哎呦,我的亲亲的寄女,你起来吧!”
“不来事!面上的态度不恭敬!重来一遍!呵呵呵!”
周围人看着她们的调笑,都“哈哈哈”地笑了,姚炳乾更是满口的茶都喷了出来。
王三丫笑骂:“你们几个真是十三点,怪模怪样的!”
那学荷花的妇人伸出手来,嗲声嗲气地说:“寄娘娘,赏个大红包啊!”
王三丫打了一下她的手掌:“没有!”
那妇人作势道:“真是个小气娘娘,下回啊,不叫了!哼!”说着,她一甩脑袋,扭着腰回去端碗继续吃饭。
“真是个老妖精!”王三丫笑骂。
众人哄堂大笑。
“那个,没事吧?”姚炳乾双手枕在脑袋下面,月光透过窗纸,显得分外柔和。
“没事,钥匙藏在老地方呢。”王三丫伸手到腋下解扣子。
“嗯,看这情形,家里放着也让人不放心。”
“不放家里,又能放哪里?”
“就是啊,也难得很。”
“要不,咱也像居立秋一样,请几个护院吧?”
“这也不好,咱们比不了居立秋,再说,你这一请护院,不就明着告诉人家家里藏了大铜钱?以往,咱家里也没几个铜钱,人家不会盯上,你一请,不是招强盗吗?”
“那怎么办?要是真来了强盗,靠三九一个人,也不顶事啊。”
“嗯,再想想吧。”
“我可不想了,我困了,这两天啊,真是把我累死了,两个肩膀啊,酸得都快掉下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没一会儿,枕边就响起了王三丫均匀的呼吸声。女人睡着了。姚炳乾却难以入睡,一个的声音闯进了耳朵,还是那个嗓音,虽然显得有些冰冷,却如同一股清泉流过心头,把所有的污垢都荡涤得干干净净。姚炳乾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下,侧过身,望着窗纸上模模糊糊的月亮。
天光微亮,姚炳乾走到窑光巷口,九姑娘妖娆地招呼:“姚东家早啊!”
“早,早。沈东家呢?”
“在里面呢,姚东家来两根油炸桧吧?你看,刚刚炸出来的。”
“好。”
九姑娘用纸夹了两根油条,递给姚炳乾。
姚炳乾一摸肩膀,褡裢没拿,抱歉地说:“啊呀,铜钱都没带。”
九姑娘笑着:“没事,没事,谁还能不信你姚东家,还能少了我们小本生意的三个小铜钱?尽管拿去吃就是!”
“也好,也好,稍晚些给你送来。”
“没事,没事!巴不得你姚东家多来几趟呢!”九姑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“噢,姚东家啊。赶紧捞起来!炸老了!别光顾着说话,手里也要快些!”沈老头从里面出来,一手比画着嚷嚷。
“晓得了,晓得了。要不你自己来?是吧,姚东家?”
“呵呵,我弄碗豆腐汤去。老铁,给我盛碗豆腐汤!”姚炳乾看到吴老倌站在店门前,大声招呼着跑上前去。
“好咧!豆腐汤一碗,多放点大蒜叶子!”
“姚东家近来忙得很,难得来吃豆腐汤了!”
“是啊,是啊,近来有些忙。”
“好啊,姚东家发财啊!”
“发嗲个财哦?!能吃得起你的豆腐汤就不错了!呵呵!”
“我这豆腐可是臭豆腐,要吃豆腐,你可寻错地方了!”吴老倌说着用嘴努了下九姑娘,“人家的嫩豆腐不吃,倒来吃我的臭豆腐?”
“你啊,你啊!”姚东家用手指着吴老倌,“老不正经!”
“姚东家这话,我爱听,年轻时还算是正经人,老了老了,就愈发不正经了!就老不正经了!呵呵呵!好,姚东家,你慢慢吃,有点烫!”
“好,好,今天可要白吃了,没带铜钱!呵呵!”
“没事,没事,慢慢吃!”
两根油条、一碗豆腐汤吃过,姚炳乾往张家村而来。张一担住在村子的东南,门前便是湖水,这地方不同寻常,宋剑湖的岸边长满了芦苇,唯独张一担门前这块三十几丈,却一枝芦苇也不长,门前一泓清波,东南风起,便见千重波涛滚滚而来,诸多相士见了,都说这是大旺之地。张一担这一向也是顺风顺水,略有些家资了,听了相士之言,更是深信不疑,自觉有财神保佑,但相士又说,张一担两颊无肉,富贵相有所欠缺,若是两颊有些肉,就载得住了。而张一担本就是精瘦的身形,从小到大也没有胖过,这一时半会儿,又如何胖得起来?所以相士就给出了个主意,让他平日里多鼓一下腮帮,也好显得富态一些,也算是化补之法。从此,张一担有事没事的,就鼓腮帮,这时间长了,牵动眼睛,一鼓腮帮,眼睛就闭一下,旁人见了便送他个雅号:“瞎眼鳑鲏”。说得人多了,自然传入了他的耳朵,张一担很是生气,为此还与人干过一架,周遭的人也都知道他忌讳这个,所以一般情况人家当面也不提,偶尔间闹得不开心的时候,人家便骂他“瞎眼鳑鲏”,他就会一两个月不理睬那人。张一担读过半年的私塾,虽说只识得几个大麦字,却很是心灵手巧,做什么像什么,竹木铁器都会做上一些。
大门紧闭,姚炳乾敲了敲门。
“嗲人啊!”开门的是张一担的婆娘,“噢,是姚东家啊,他不在家啊。”
“噢,嫂子啊,他去……?”
“上坯场上去了,一大早就去了,早饭都没来家吃,也不晓得吃了没有。”妇人不等姚炳乾问完,抢先把话说了。
“噢,那我上坯场去寻他。”
“好的。”
姚炳乾往东北张家坯场去。虽说坯场离着张家有三里地,但站在张家门前就能看见坯场的几间茅屋,中间并无遮挡。姚炳乾往坯场走着,张一担远远地就迎了上来。
“姚东家好早!”张一担笑容满面。
“张东家早。这么早就上坯场上来啊!”
“是啊,趁着今年还有几天,再赶几块出来,一旦结鸡脚冰了,就要歇了。”
“是啊,是啊,看着这天,还不到结冰的辰光。”
“谁晓得呢,老天爷的事,谁也说不准,说不定啊,一个冷汛下来,就结了冰,那坯就白做了,都成了刚出炉的麻糕——酥了!谁还能用啊!”
“一个冷汛就冻酥?总有些好的吧?”
“好的总还是有一点,但大部分都要酥,再说拣坯这手脚工夫花上去,还不如重做呢!太麻烦了!”
“那是得当心呢。你这里草帘备得多吗?”
“小冷汛,遮遮草帘还能抵挡过去,要是大冷汛,这屁绡的草帘,根本就派不上用场。”
“这倒也是的。”
“姚东家你吃哪里的茶?”
“你这里茶还有几个地方的?”
“那是自然,武夷茶、钱塘茶、东山茶、阳羡茶。”
“哪个好一点?”
“那就是武夷茶了。”
“好,那就吃武夷茶,今天借你的福,我也开开荤,呵呵!”
“那好,我去去就来。”说着,张一担提了茶壶去煮茶。
不一会儿,他回来,说:“姚东家,你那里啊,也得多买几个茶团,来了客人,也好各自招待,不能总是买那只能自个吃的茶,要紧的辰光怠慢了贵客。”
“这倒是的,你说得还真是!得买些好点的茶,哪里能买到?居家南货铺里,也就是最蟞脚的阳羡茶团。”
“我这武夷茶,是朋友帮着捎来的,只怕近处买不着,你可以上城里千果巷寻一寻,应该有稍好些的茶,阳羡的茶团也是有好的、有差的。我想着,东山茶应是有的,那个钱塘茶也蛮好。”
“嗯,好,隔天我去千果巷寻一寻,买几个回来。”
“对了,姚东家你今天来是……?”
“噢,就是城砖的事,想来,廿七已经与你通气了。”
“是的,我想着,这事,有些麻烦,眼看着天气冷了,怕一时半会儿弄不成,要是弄不成,就得等到开春了。”
“尽量弄吧,不行的话,也只能等开了春再说了。”
“对了,姚东家,廿七送过来的尺寸对吗?”
“应该是对的,我大表兄,就是常州府书案吴致公捎来的尺寸,还能不对?”
“这事,我也打听了一下,这以往的城砖没有划一的尺寸,也就是个大概尺寸,你就说这砖厚吧,有的一寸八分,有的两寸,最厚的近五寸,长、宽也各种尺寸都有,这事啊,有些挠头!”
“嗯,那这事如何办?”
“这样吧,现在各窑口都用的是六寸长、三寸宽、一寸厚的板砖,咱们先把尺寸放大些,先做着看,你呢,再去问一下你大表兄,看看他是如何说,你看呢?”
“这样也好!那放到多大呢?”
“我琢磨着,长放到九寸,宽呢放到四寸五分,厚呢放到两寸,你看看如何?”
“也好。那你赶紧着,先把坯盒做出来,先做个五百八百的,我放窑里烧烧看,若是烧不透,扔了,也不是很心痛。”
“姚东家,这个,我怕你是烧不好的。你夹杂在一起烧,这平常的板砖是烧透了,这城砖大,如何烧得透?”
“这倒无妨,多烧两天,这平常的板砖应该没事,就是稍微多用几担炭而已。”
“既然你姚东家这么说,我也不多问了,终究烧窑,你姚东家是行家里手,我也是多操心了。我只管做出城砖用的坯就是。呵呵。哎呀,茶应该烧好了!”张一担大喊了一声,冲到后面去了。
他提着冒着热气的茶壶来,姚炳乾反过碗来接着:“嗯,这茶,真是不一样,好香啊!”
“一文铜钱一分货,好茶,吃起来当然不一样啊!”
“嗯,今天有口福了!”姚炳乾把碗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。
“稍微歇会儿再吃,这会儿烫嘴。先闻闻香气,不一样吧?”
“嗯,到底是好茶,真是香!”
“姚东家,我想着,这样,我这里呢,先做个一千五出来,你不是三条窑吗?你一条窑放五百进去烧烧看,如果有一条烧成了,不就行了?!这样不耽误工夫。”
“嗯,这倒真是个法子,嗯,你这样,多做些,若是前三条烧不成,冬天又要来了,你坯不能做了,我的窑可是照烧的,我可以每条窑都放些进去试着烧,一个冬春下来,料想着总会有一条烧个七当八吧?”
“这样也好,那先做多少坯呢?”
“嗯,我盘算着,一直烧到开春,能烧十二窑到十五窑,你给我抓紧些,做个一万五出来,再说,不烧,这东西也坏不了。”
“做一万五是不要多长时间,开了春,雨水多,坯也不容易干,要不这样,我先做三万吧,先存着,万一开春了,你要坯,我却拿不出手,就耽误事了。”
“也好,也好。那就先做个三万小打小闹地试一试。”姚炳乾轻轻地喝了一小口,“嗯,真是好茶,满嘴都是清香!”
“好。那就定三万了。”
“好,就三万吧,你也核一下,这城砖坯的价钱,铜钱年下一起算给你!”
“姚东家,你这话就见外了,这城砖若是烧成了,我的生意还能少了?这样,这头三万,还按平常砖的价钱,不用多算。”
“那我就过意不去了。”
“没事,没事,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
“只是,这件事情,你先不要向外张扬,毕竟事情还没做成,等做成了再说。”
“我晓得!”
……
还未进门,姚炳乾就看见院子里坐着五六人,忙拱手笑着招呼:“哎呀,各位东家,是哪阵风把你们都吹来啦?家里都没事了?跑来我院子里晒太阳?”为首的潘承宗长叹:“是啊,家里揭不开锅了,只得跑你这里来吃大户了!”其他几位都堆着笑点头哈腰。姚炳乾不由得笑了:“我算哪门子的大户,你们之中随便哪一个,我赤了脚都追不上!”潘承宗仰着头:“你这个就是磨眼眼里倒夜壶——谦虚了!谁不晓得,在这青城乡,不晋陵县里,你姚东家的砖独吃?我的砖卖到外面去,别人总是问,是姚家的砖吗?我们都说:‘是的,正宗姚家窑场的砖!如假包换!’人家听了,这才买呢!你们碰到过这事吧?”众人异口同声说是的,何东家接过话头:“去年,不前年,我的一船砖,运到东亭,人家可是真的问,是不是姚家的砖,当然,我也自然说是的,这样,我那一船砖才卖完,要不,就只能满船出去,满船回来了!那,就亏大了!”徐东家一脸正色,说:“是的,是的!我也碰到过这事,那回船上的一个小伙子,没有深浅,人家问是哪家的砖,他说是徐家的,人家就不想买了,我赶紧着说是姚家的砖,还再三解释伙计不晓得内情,费了不少的口舌,这样,人家才买了砖。”姚炳乾一脸的灿烂,却边摇头边说:“嗯,我看啊,叫你们几个做坯烧窑,真是屈了才了!你们啊,应该换个行当做做,肯定做得风生水起!”潘承宗问:“换做嗲个行当呢?你姚东家也教教我们!”姚炳乾很是认真是说:“应该到茶馆里去讲书!再一个,就是去卖帽子!肯定是生意兴隆通四海!”几人听了,都笑了起来。潘承宗说:“姚东家,你看,今天时辰也差不多了,总不至于让大家饿了肚皮吧?”姚炳乾歪了下脑袋,说:“我这里,饭总是有的,菜呢就是剩菜,各位不会嫌弃吧?”潘承宗连连摇着手:“不嫌!不嫌!怎么会嫌弃呢,这喜酒的剩菜烧咸泡饭嘛,那是最好不过了!”姚炳乾将手一挥:“那好,今天,就吃咸泡饭了。”王三丫从灶间探出身来,说:“咸泡饭没有,另锅另灶的,我们可没有那个工夫!呵呵。菜都热了,你们先吃起来,过一会儿,窑场上的人也要来吃饭了。”姚炳乾伸手请着:“各位东家,请,随茶便饭,噢,不,剩菜剩饭,管个饱了。”
众人一一落座,潘承宗有意无意地提起他的砖压在家里还有不少,说生意难做,另几个也随声附和着。姚炳乾自然明白,只是装作不懂,也说自己的砖难卖。几人见姚炳乾这么说,也就不好再深入下去,只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说些其他的闲事。窑场的伙计们很快吃完回去了,姚炳乾见几个没有离开的意思,只得说自己还有一些事。那几个互相看了看,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,只能自寻托辞,说家里还有这个那个事,要赶回去办一下云云。
几人出了姚家,何东家便问潘承宗:“潘东家,你看这事如何办,姚初三跟我们打马虎眼啊!”
“就是啊,潘东家的话,他无论如何是听明白的,可人家不开这个口,我们也难开口啊!”周东家说。
“潘东家,我们几个中间,你跟姚初三是走得最近了,这个事,你得提啊!再说了,刚才那个张廿七讨亲,你也是封了大红包的!”徐东家提示。
潘承宗停下脚步,沉默了一会儿,朝几人招了招手。几个脑袋凑在一起,听潘承宗说着,不时地点着头。末了,潘承宗说:“就这么办,你们看呢?”何东家一点劲地点头:“这个办法好,就这么办!”另几个也都点头称是。一群人又嘀咕了一阵子,这才各自散去。
这番情形,与六婶一起刚出院子的王三丫看得一清二楚,而她似乎并不在意,与六婶说着话,把昨日多出的菜摊在竹笾里晒,晒好菜,回到房里,却已不见姚炳乾。
正是:
鼠争浅穴马同槽,一点聪明窝里挠。
扮得糊涂心似镜,任他众口捧来高。
窑光里—小镇旧事章节免费阅读第13章悲喜交加,趁乱揩油颜尽失 12448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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